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 董小英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来出现的各种新的经济现象中，网络经济是令人眼花缭乱和费解的经济现象之一。一方面，年轻的企业家和风险投资家们对这一新兴市场充满憧憬，竞相涌入；在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的股市上，网络企业的股票也是一路飙升。企业借助股市兴旺的人气快速增值；另一方面，网络企业的大幅亏损和扑朔迷离的前景又让人们疑心重重：网络经济真的能在经济发展中创造奇迹吗？网络股票会不会象是一个巨大的气泡在发出耀眼的光芒之后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人们推测网络经济是泡沫经济可能出于下述三个原因：首先，近年来网络经济引人注目主要源自相关企业和新闻媒体的炒作，这种经济形式并没有坚实的社会基础和市场需求；第二，网络企业能否创造实际的经济效益还前途未卜，它目前主要依靠风险资本和股市资金注入生存，而虚幻的繁荣不可能持久；第三，网络企业主要依靠出售信息产品和服务来赚钱，并没有生产实物产品。信息产品和服务都是无形的，其价值难以评估，同时这些产品和服务很难折算成现金，这样的企业能靠得住吗？
然而，就在人们读不懂网络企业如何赚钱时，各种媒体却不断传来网络企业不断增值或卖出大价钱的消息，难道美国那些以牟利为生的风险投资家和股民昏了头了吗？面对着越来越多网络企业的崛起，人们需要迫切澄清一个事实：网络经济是不是泡沫经济？
判断网络经济是不是泡沫经济，我们需要考察它的市场需求和潜力，企业和商家参与的动力和支撑其生存的社会经济和技术条件是否已经成熟。
网络在创造市场
从买方市场上看，网络经济应该具有广泛的社会需求。首先，网络创造和激发了巨大的信息消费市场。求学、求知、娱乐和交流是人类最基本的精神和情感要求。在网络出现以前，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往往受到地域、时空、经济能力和文化差异的限制，尽管电话、传真等设备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只能以一对一的方式进行交流，且成本较高。在现实世界，人与人的交往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人们只有在长期交往的过程中才能获得可以倾心交谈的朋友。但在虚拟世界，网络极大地延伸和扩展了人际交流的空间和范围，屏蔽了人与人交流中心理和形象上的障碍；有共同兴趣的人可以忽略地域限制在网络空间聚合在一起；社会地位、经济收入、专业、出身、种族等差异可以忽略不计；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向公众展示自己的精神世界和理想。我们姑且先不论这种交流方式所带来的社会影响，但网络所具有的这种特殊优势的确给人类渴望精神和情感交流的需求提供了一个不同的、相对隐秘的场所。在这里，人类获取和传递信息时所习惯遵循的最省力原则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与人类对其它商品的消费相比，人们对信息和知识的消费是无止境、多样化和个性化的，这就意味着网络作为一种信息交流的平台，具有很大的扩展空间。
对于消费购物者来说，网络也具有一定的优势。在传统的消费过程中，商家往往利用消费者对商品信息的不对称来牟取利益，消费者要想了解一种商品在不同商店或不同地区的价格，成本相当高。正如经济学家熊彼特（J.Schumpet
er）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一书中所说的，高效的资本主义需要不完善的竞争，每一个行业利润的获得都要营造一种“缩微”的垄断环境，让消费者觉得他们购得的产品是独一无二的。也就是说，消费者是在信息不完全的情况下进行购物。但在网络购物环境下，消费者可以较低的成本在网站之间穿行，或通过检索代理了解同一商品的最低价格，顾客可以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限制对商品进行选择。网络购物中集体竞价的方式更可以使消费者以虚拟的方式形成群体，在与商家的讨价还价中占优势地位，从而以更低的价格购买商品。因此，在网上购物方式来看，顾客就是上帝这句古老的格言更加接近于现实。
网络在降低成本
从卖方市场上看，网络经济给企业和商家也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与传统的商业运作相比，网络经济的优势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网络帮助企业突破了在与客户和供应商打交道时交流成本的限制。在传统的商业活动中，企业从事交易的范围、速度和数量往往受到信息交流成本的制约。由于成本太高，企业很难在大范围内采集客户数据并对其进行分析；很难针对个别用户的需要提供定制的服务，很难面对不同市场进行针对性的营销。为了降低交流成本，企业或是大幅度简化对外信息交流的内容（如通过电视做广告），或者缩小信息交流的范围（如客户个别访谈），两者不可兼得。但在网络环境下，这一矛盾可以有效得到解决。由于在网络上传递和复制信息的成本很低，信息传播范围的扩大对传递成本的影响不大，企业可以在较大范围内采集客户数据，进行市场营销或通过电子手段进行定制的客户服务。第二，网络成为直接连接企业与最终客户的捷径。传统的中间商业环节（如批发商和零售商）面临着被替代的可能性。自身拥有产品的企业占居更有利的地位。如果生产厂家借助网络以批发价格将产品直接销售给顾客，使企业和客户分享取消了中间环节所结余的利润，网络企业在价格上就具有比传统商家更大的优势和吸引力。但在实际运作中，这种替代功能只有在生产性企业拥有可与批发和零售商相媲美的服务时才能实现。第三，借助网络，企业可以通过提供信息产品和服务创造价值，也可以将信息物化到产品和服务中，使其实现更大程度的增值。前者的例子是空运或路运企业在传统服务基础上拓展空间和效率，如客户通过网络查询和订购飞机票、火车票或旅馆。虽然这一新的服务窗口并不一定马上给企业带来帐目上的收益，但从企业长远发展角度看，它对提高企业在同行业中的竞争能力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后一种增值主要体现在企业将通过网络采集到的客户意见和反应及时融合到产品优化和服务改良过程中，以较低成本实现产品的创新和完善。
网络在创造价值
从社会经济和技术发展条件来看，网络经济并非空中楼阁或水中浮萍，而是企业、行业和社会网络纵向集成和横向互联相结合的结果，这种局域网的互联是产生网络正面外溢的基础。网络经济发展到今天，绝非一日之功，而是对信息与通信技术（ICT）长期投入和应用的结果。以世界上网络经济最发达的美国为例，1972年～1995年，美国计算机行业增长
17.83％，而制造业的增长只有4％，1995年～1999年，计算机行业增长达到41.7％，90年代以来，美国企业在ICT的投资增加了14倍，达到3万亿美元（英《经济学家》1999年7月）。ICT行业每个人的平均增值为1
0.4％，远远超出其它行业。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主席格林斯潘在分析评价美国近年来经济持续增长的新经济现象时指出：
“由微处理器、激光、光纤和卫星所产生的综合效应，大大提高了在应用这些技术设备上进行投资的回报率。信息技术的革新改变了人们的经商方式，并且创造出价值。”正是ICT技术的应用，改善了企业的决策水平，降低了生产运作成本，提高了企业的运作速度和效率，改变了商品的销售方式，从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B
to B和B to C的电子商务市场。根据经合组织1999年10月发布的成员国科技和工业排行榜，1997年，经合组织国家在电信、计算机软件和硬件上的平均投资占GDP的7％，其中最高的达到10％（英语国家和瑞典）。
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网络企业所面临的技术基础和市场环境很不相同。由于中国企业和服务业的信息化整体水平比较低，网络经济的发展基础比较薄弱，支撑电子商务运作的网络环境中存在着大量空洞。因此，中国网络企业要扩大运作规模需要支付更多的社会成本。如果说国外企业借助已经比较成熟的金融支付和配送系统这两个拐杖可以快速搭建电子商务的平台并拓展市场的话，中国的网络企业则没有这么运气。问题的关键是，在电子商务的运行中，网站的建设恰恰是相对容易的环节，而货币支付系统、货物配送系统和信息检索与服务系统才是支撑其生存的根本所在。所以，当我们在评估网络经济发展前景时，不能只看到作为网络企业门面的网站是否门庭若市，关键是要看到支撑其生存与发展的技术和社会环境是否成熟。
网络的发展不可逆转
纵观上述三个方面的因素，我们可以这样来理解网络经济现象：网络经济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实物经济的运行规则，但是，在网络这个载体上，实物经济的增值链被镜象到网络上形成虚拟的增值链，而整个增值过程依靠电子信息流来连接，它的好处是使增值的成本下降、速度加快、范围扩大；在实物经济中，企业要采集消费者的信息或吸引消费者的注意力成本相当大，但网络为企业提供了一个便捷的途径。这种商业运作模式的重要突破直接得益于信息与通信技术的广泛利用，是技术创新与市场创新的完美结合。它代表着新千年的发展方向。
因此，网络企业股市的攀升说明消费者和投资者对这种新型商业模式充满期望和信心，虽然在网络企业的具体运行中可能会出现起伏和挫折，但是网络经济的发展方向和势头是不可逆转的。
网络经济的生存与发展需要较高的技术和社会成本。如果一个企业或国家难以支付这样一笔巨大的成本，就很难在这一领域获得竞争优势。这也是美国政府和企业界为什么近年来大规模扶持和投资网络经济的重要原因。谁在这一领域拥有技术、资本和客户优势，谁就能开拓出崭新的市场，谁就为其它的竞争者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准入壁垒，谁就有可能成为最大的赢家。网络正面外溢的准则是随着网络互联规模的扩大，强的企业越强、弱的企业越弱。
面对着激烈的国际竞争，笔者认为，在现阶段，中国企业和金融机构的信息化仍然是中国网络经济起飞的先决条件，中国企业只有在较大范围内实现了Intranet、Extranet和Internet的互联，以网站为平台的电子商务才能全盘转动起来。因此，发展网络经济并不仅仅是几个网络企业的事情。以电子商务为例，根据2000年1月份瑞士开发银行对全球电子商务的统计，B
to B仍是电子商务的主体，其利润来源占电子商务收益的77％，是相对稳定的消费群体。而我国很多网络企业选择发展B
to C实际上是一种不得以而为之的避重就轻的选择。仅仅依靠市场行为发展B
to B是远远不够的，它必须是一种政府行为。
对网络企业来说，探索适合中国文化特色的运营模式非常重要。无论在网上从事何种活动，它都离不开信息消费。信息技术只有与本土文化相结合，才能培育出消费市场，这正是中国网络企业可以优越于跨国公司的地方。因此，在网络经营活动中更多地融入中国文化内涵，才有可能发展出与传统商业运作所不同的特色和吸引力，使网上购物并不单纯是商业活动，而是文化消费的一部分。网络企业在精神娱乐和信息消费领域的这种投入一定会锁住更多的消费者。
在中国网络经济支撑体系不够完备的情况下，网络企业通过与传统行业的联盟或与同行的联盟来降低运行成本并分担风险。日本的Softbank在实施电子商务的战略中，为了降低运作风险，采取了只提供网络信息服务，在配送和货币支付上与传统的银行和超市联合经营的模式，消费者可以在网上查询信息和订购商品，付款和取货要到当地超市连锁店，从而减缓了货币支付和配送方面的压力。
中国发展网络经济是必要的：以网络经济为龙头，可以带动相关行业运作效率和水平的提升（如金融业、邮递业、通信业和信息服务业），同时，中国人口多、地域广阔，交通拥挤，购物成本高，发展网络经济可以降低能源损耗，保护环境，降低企业运行成本，创造新的就业机会，提高国民的生活质量。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中国网络企业所承载的困难要超过国外同行，特别是在资本和技术环境不成熟的情况下，这种探索可能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因此，对于这样一种新型商务模式，来自全社会的共识和支持就显得格外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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